他們所用的馬車看似與尋常馬匹不同，但此馬卻非尋常馬，而是來自冥界“魂碟”中的妖馬。

魂碟，是一種將妖靈封鎖的碟片，通常可以在冥市購買到。

買主可以用血液喚醒魂碟中的妖，並契約他們。

這些妖靈平時被封在魂碟當中隨身攜帶，需要之時再被喚出使用，十分方便，當然前提是，契約魂碟需要修為。

妖馬的速度比普通馬快很多。

可當荀楚回到楚王府時穆晴明已不在府上，管家與衛榮派人滿城尋找數日也不見她的影蹤。

見荀楚回來，兩人負荊請罪不在話下。

穆晴明若是想走，一個楚王府又如何能攔得住她？再說此事都是因他而起，衛榮與管家並沒過錯。

荀楚沈聲下令：“王錚，讓姝婳尋人。”

“是！”

“王錚。”荀楚卻再次叫住了他，“若是找到，確定她安好便可。”

言下之意就算知道小主在哪，也不用帶回楚王府。

可殿下離開婆羅門就著急往回趕不是為了見小主嗎？

“是！”王錚領命而去。

不過即便動用了姝婳，還是沒有辦法找到穆晴明。

而就在隔日上午，方玨來到了楚王府。

平日趾高氣昂，沒將荀楚放在眼裏的人，今日顯得有些凝重，他將一個包袱遞給了衛榮，說：“這是在婆羅之境的離魂碑下找到的。”

屏風之後的荀楚身體猛然一震，心臟在胸口跳得有些疼。

衛榮動作僵硬地打開包袱，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一塊玉，那正是荀楚賜給穆晴明的——玄冥玉。

這塊玉本是凝白色，這會兒上邊全是凝固的血跡。

衛榮將東西呈上去時，雙膝已然跪下。

荀楚望著那塊血玉很久才伸手去拿。

玄冥玉好似被握得太緊出現了裂痕，滲透進去的血，像刻出幾道深紅色的疤。

胸腔內氣血翻湧，荀楚閉了閉眼，將玉握在手心低聲說：“本王要見人。”

方玨這次也沒跟他頂嘴，聲音也有些低：“我們找了幾天也沒找到人，你看這玉是不是王妃娘娘的。”

“一塊玉能說明什麽？”荀楚聲音是從牙縫中擠出去的。

方玨喉頭哽咽了一下：“包袱裏還有一些衣裳的碎片……我也希望不是！”說道此處他忽然變成了大吼，“我真不明白，你討了這麽一個媳婦兒怎麽就沒好好護著？！”

這一句指責如把劍刺入荀楚的胸口，回想起與穆晴明過往的種種，每一件事他都覺得……愧疚難耐。

荀楚緊緊的將玉佩握在手中，等方玨氣沖沖走後才與王錚道：“叫夜凰來見本王。”

殿下是要動用……夜凰了嗎？

“是！”

可就算荀楚動用了所有力量，穆晴明生不見人死不見魂，徹徹底底從這世間消失了。

荀楚偶爾奢望，寧願穆晴明是回到了她的世界，他寧願相信她在另外一個時空平安的活著。

穆晴明確實還活著。

只是當她醒來的時候，外頭已經是白雪漫天。

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，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離魂碑那，可她一睡醒來卻時隔三四個月。

她睡過了一個季節。

而現在她所處的地方叫壁水澗，是一個被山水環繞的大宅邸。

宅邸建在壁水澗一座小島上，房子依照地勢而建，主宅建在島上最大一塊平地，而其他輔助建築建在周圍更小的平地，建築之間用木頭搭建成數條回廊鏈接。

回廊之下有湖水通過，形成了水中有房房中有水的結構。

所以壁水澗的房前屋後都是荷花，而開得最大最好的便是佛蓮池。

穆晴明之所以知道這個地方叫佛蓮池，歸功她醒來時身邊就有個十分貼心照顧她的女孩。

女孩十三四歲，溫婉乖巧地地回答了她所有問題。

還說了玄瀾闕如何如何救她，但穆晴明並不十分感激，畢竟她這次受傷與玄瀾闕脫不開關系，他要不救那他就是……喪盡天良。

不想再聽小丫頭無限崇拜玄瀾闕的說辭，穆晴明岔開話題：“說了這麽多，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？”

那女孩兒笑道：“小女子名喚菡萏。”

穆晴明下床走到窗邊，看著窗下擠滿了荷花，但遠處湖面的勁頭卻見滿山的白雪。

菡萏說，壁水澗是個有靈氣的地方，這裏四季如春，荷花的花季也很長。

通常十年落花結成的蓮子就能當藥引，百年落花結成的蓮子可以直接當靈丹。

穆晴明問：“你的名字就是因為這些荷花起的嗎？”

菡萏（dan）原指的是未開的荷花，後來也代荷花的別稱。

菡萏笑著說：“是尊上給小女子起的名字。”

都繞這麽遠了還能扯到玄瀾闕身上，穆晴明撇撇嘴：“世間花葉不相倫，花入金盆葉作塵。惟有綠荷紅菡萏，卷舒開合任天真。此花此葉常相映，翠減紅衰愁殺人……玄瀾闕可真酸啊。”

“呵。”玄瀾闕的笑聲卻在門口響起，他說著，“君子不言人後語。”走了進來。

菡萏乖巧的行了一個禮，默默退出室內。

穆晴明斜睨了他一眼：“那對方也得是個君子。”

她在拐著彎罵他不是君子呢，玄瀾闕面上依舊春風徐徐：“看來晴明姑娘恢覆得不錯，都有氣力拐著彎罵救命恩人了。”

救命恩人……穆晴明心中自有千萬個反駁他的話，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舊事重提，雖然對她而言不過就是昨日的事情，只說道：

“我想出壁水澗，菡萏說沒辦法帶我出去，既然你來了就麻煩帶個路。”

“這才剛醒來是要急著去哪兒麽？”玄瀾闕走到臨窗的座位前坐下，幾朵荷葉與荷花長得太好，幾乎要漫過窗臺流入房間的窗臺內。

玄瀾闕一襲白衣坐在窗邊，窗花與荷花為背景，頓時讓那角落形成了一副精美絕倫古風畫卷。

但他大概不知道，這裏的荷花長得再好，勾起的也不過是穆晴明對楚王府那池荷花的念想。

“對，我要走。”

走？

玄瀾闕的目光從荷花移到她的臉上，依舊恬淡的聲音溫潤又起：“姑娘不是要與本座修行嗎？”

還敢跟她提這個？穆晴明深呼吸：“玄瀾闕，你根本沒誠心要教我。”

“此話從何說起？”他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。

穆晴明道：“我是不懂陰陽術，但你在壁水澗周圍設置了屏障我知道，這難道不是為了限制我的自由嗎？”

“嚴師出高徒，本座是個很嚴厲的師父，一旦寄予厚望自然就會付諸心血。”

“我好像並沒有決定跟你學藝。”

“從本座應口之時起，以本座的意願決定晴明姑娘的去留。”

這人能不讓人討厭嗎？穆晴明眉頭不由蹙起：“我要是不按照你的意願走，難道不成你還殺了我？”

“自然不會，只是清明姑娘若不學好術法，那一輩子就只能在壁水澗裏度過。文修。”

文修抱著一摞淺藍色封面的書籍走了進來，將書冊放在了房中的桌上。

坐在窗前的玄瀾闕曲起手撐著腦袋，目光看向那一摞秘籍：“反之，若掌握了那些術法就能自己走出壁水澗。”

穆晴明心中有種姓草的動物奔騰而過，這傾城的容顏背後到底藏著多可惡的性格？

但如果她指責他這是囚禁，他肯定會說，何其冤枉，出去的辦法分明已經給了晴明姑娘，姑娘自己不願意學本座也著實無能為力。

如果能選擇，她當然會對著幹啊，她就是不學，大不了她就一直呆在這裏。

但她的時間跟玄瀾闕比起來根本耗不起，所以她不會選擇那麽愚蠢的辦法。

穆晴明壓下自己心中的怒火：“這又是你試探我的另外一種方式嗎？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？”穆晴明突然覺得很無奈。

其實從遇到玄瀾闕開始，她就一而再地被他耍弄，而她心中明知這人不可信，卻一而再的上當。

“在石碑村，程廣與將士們遇害當日的情景之所以能重現，是因為我當時還在你設的夢境當中。”

那天晚上，她下馬走上往生崖的山道，被那些銀白色的樹須入侵時，她已經發現自己在被人試圖解讀記憶，她抗爭了很久，幾乎在見到荀楚的時候，她才能大聲制止“你看夠了嗎”。

然後她見到了山道盡頭的玄瀾闕。

那個時候她以為玄瀾闕給她設的夢境已經結束。

但進入石碑村之後，她看到石板上那些帶有靈性的名字，接觸了那些人後，便在石碑村呈現了當年程廣他們被害的現場。

如果只是她一個人看到，那有可能是她無意中解讀了他們的死亡夢境。

但玄瀾闕卻也看得到她所解讀的東西，那就只能說明，她其實還沒從他設置的情境之中沒能抽離。

“你至始至終都沒相信過我。”

玄瀾闕沒有否認她的說辭，道：“本座說得很清楚，你的能力特殊，了解你的底細是職責所在。”

“如果在你所謂的了解過程中，發現我有威脅性你會……”剛才隨口說出的殺字，這會兒卻沒能道出口。

因為知道玄瀾闕會給出什麽答案。

可即便她沒說，玄瀾闕依舊用他溫潤的嗓音說道：“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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